随着信号弹升空,双方立刻动起来。
杀手和新手们兵分两路,按照最有效也是最直接的方式向对方包抄过去。希望能令对方应接不暇,顾此失彼。他们决定赌一把,一口气将对方消灭,或者被消灭。
“猛兽组”的三名外骨骼则迅速散开。两人依托隐蔽物严密监视半个战场;一个钻入杂物堆,只露出截枪管。他们打算声东击西,将猎物引入不起眼却相当致命的陷阱。
两组人马即将接触,观众渐渐骚动起来。有人不断叫嚷、拍手;有人则瞪大了眼。也有人露出痴笑,满心欢喜期待着预想中血溅满地的残忍场景。
打头的新手侧出身子,外骨骼立刻冲他打出点射。菜鸟吓得猛缩回去,举枪冲对方盲射。其他人很快赶到,也加入战局。
战斗开始便呈现出倾斜:缺乏自我保护意识的新手们往往跳出去向对方扫射,自认为能抢得先机。中枪的外骨骼只是晃了晃,迅速稳住阵脚,用更凶猛的火力回敬他们。
仅凭血肉之躯自然无法抵挡冷酷无情的合金弹丸。
中弹的新手就像暴雨中脆弱的花苞。他向后猛仰躺倒在地,再没能起来。四肢却还因疼痛而不停抽搐。他还活着,却生不如死。
其他人连忙后撤,免得被一并射杀。
刚刚还心不在焉的观众席立刻欢呼起来。不知是谁冒出那有些胆怯、带着颤抖的第一声。随即,“结果他”、“杀了他”的喊声连成一片,此起彼伏。
那名外骨骼在这饕餮盛宴前的欢呼声中显得如此从容而不迫。他甚至俯下身,好听请虚弱的对方临死前的每句话。简直仁慈到了极点,仁慈到残忍。
最后,他颇为满足的点点头。先把步枪踢开,再一枪结果对方。随着那声枪响,整个竞技场彻底安静了下来。
人们望着那死去的年轻男孩,带着些满足、恐惧、或许还有几分侥幸。我身边的一名潜行者甚至闭上眼,深深地吸口气,仿佛汲取了那个刚刚逝去生命的灵魂。
这一切都让我觉得迷惑,甚至有些畏惧。
那些食人部落古老的仪式又在我眼前浮现。时代不同了,柴火和瓷瓮渐渐变成了金钱和名誉。但渴望和暴力却更加**裸、更加堂而皇之而毫不掩饰。
这就是特异区独有的事物。这就是这台“巨大而无情的绞肉机”内正发生的一切。人们最原始的欲望终于找到了突破的缺口,便如山洪般倾泻而出,一发再不可收。
这种兴奋感是如此强烈。连我也不由的热血沸腾起来。
渴望,非常渴望。
渴望鲜血。死亡。惨叫。哀嚎。
越是阴暗,越是飘飘欲仙。越是恐惧,越是欲罢不能。
新手们一个接一个的被“猛兽组”消灭,像是风中的枯枝败叶般无声无息。只剩下杀手还在苦苦支撑。但他又能挣扎多久?
连我都认为他要放弃了。连我都无法抑制这种悲伤而无助的情绪在心底肆意蔓延。我不知道尤里怎么想、又打算怎么做。他身陷三面包围,唯有拼死一搏。
有人重重的拍了我一把。转过身,却是瓦西里。我正纳闷他到哪去了,小年轻却朝下面努努嘴:“瞧好了,彼得洛夫。鲍里斯会把他们整的很惨。非常惨。”
我正要反驳他的话,眼睛却不自觉捕捉到了情况的逆转。
杀手以不可思议的灵敏闪身绕过一名外骨骼,稳稳地停在他身后,一口气向后脑勺送去两个三点射。
防弹头盔虽然结实,却对付不了步枪弹。中枪的外骨骼额头血雾迸溅,头盔上六个大小近似的弹孔触目惊心。身子一软,摇摇欲坠。
使用者已经死亡,外骨骼却没有丝毫停的意思。它仍支撑着失去控制的尸体,尽力保持着前进的姿态。它直挺挺的撞向弹药箱,自己也被绊倒在地。这疯狂的机器仍然拳打脚踢了好一阵。终不甘心的停下。
观众们用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回报这位曾浴血奋战、视死如归的战士。感谢他用自己的生命带来了如此精彩的战斗。
这下轮到一直栖息于食物链顶端的“猛兽”慌张了。两名外骨骼放弃了左右夹攻的战术,选择背靠背贴在一起,逐步搜索战场的每个角落,确保万无一失。
这种战术确实有效。但缺点也明显,他们耗了太多时间。
我不知道杀手是怎么把手雷改造成连环陷阱的。还只用那么短的时间。但这确实起效了。
两个紧张过度的外骨骼莽撞的碰到了绊线。他们还没发觉,便被炸上了天。剧烈的爆炸几乎摧毁了一多半竞技场。那些散落的木箱和废轮胎到处都是,浓烟滚滚。观众们伸长脖子,张着嘴巴,眼巴巴盼着不可战胜的外骨骼再从地上利索的爬起来。
他们这回要失望了。
灰头土脸的杀手提着步枪走上前,小心翼翼的检查两具尸体。尤里抬头看看观众,伸脚颇为不敬的踢了踢其中一具。这才冲所有人做出那个经典的拒绝手势。
震荡过后的观众又欢呼起来。主办人带着贴身护卫们上前,向尤里表示祝贺。当着所有人的面,阿尼将一沓厚厚的钞票和一支突击步枪交给尤里,并握住他的手,高高举起:“让我们向新的尼禄英雄表示祝贺!”
尼禄,呵。这个该死的斗兽场甚至不是圆的。
正巧此时传来了纪律团的广播,巡逻队已经准备完毕,只等我们一到便动身。
等观众散去,我和他们俩在竞技场的入口处汇合。
尤里已经换了身新行头,和沃夫穿的一模一样。他仍保持着平时的冷漠,看到我时微微颔首。瓦西里则兴致勃勃的向我介绍这件功能齐全的战斗服。
“防弹背心、陶瓷插板、石棉内衬、强化纤维,迷彩服、外挂战术装具。夜视仪、头灯、防毒面具一应俱全。”小年轻拉开拉链,示意我从开缝往里看。“穿着这件潜行服,你能应付绝大多数场合、敌人和变异点。”
我想起了那些刀枪不入的外骨骼:“军用外骨骼——我不知道它们到底是不是——又如何?”
瓦西里换上尴尬的笑。他挠头、耸肩,最后摇头。
尤里替他作了回答。“外骨骼是纯粹的战斗装甲。它完全挡不住变异点。穿上后行动笨拙,这是最大的缺憾。”我想起了竞技场里的那三个老手。他们选择防守、而不主动进攻,多半也是因此。
阿尼再次出现。竞技场的经营者和杀手热烈拥抱,向他祝贺。尤里则掏出那一叠钱,把近一半还给了他。看得我目瞪口呆。
阿尼看了看我和瓦西里,接过钱。和尤里握了握。“合作愉快,鲍里斯。”
杀手回敬他:“合作愉快。你也狠赚了把。不是吗?”
我隐约有些明白了:“你们早就串通好的?”
竞技场的经营者干笑两声:“很简单。竞技场从不欢迎常胜将军。观众们来这儿就是希望看双方拼个你死我活、头破血流。简言之,一场不失精彩而充满悬念的厮杀。但自从马特维那帮人来了后,他们就再没输过。谁会愿意看一场结局早已注定的格斗?”
我还是不明白:“但这次还是新手。”
“对。又不太一样。”阿尼说着把手搭在尤里的肩膀上。“鲍里斯·伊利亚维奇是特异区内出了名的职业杀手。高效、迅速、残忍、敬业。有他参加的比赛,会给观众们一种错觉。他们潜意识认为结果一样,但又不肯轻易忽视掉非常微弱的另一种可能。”
所以观众们多数押了马特维那一边。但胜利的却是尤里带领的那群菜鸟。不,确切的说是尤里,新手们全死了。
按照竞技场的规定,幸存的参赛者享有赌资的百分比抽成。对于举办方而言,自然希望活下来的越少越好。
阿尼还在得意地笑。
我却总觉得那笑容很恶心。干脆悄悄后退半步,和这位“安东尼马库斯”尽量离得远一点。
这些拿别人生命赚钱的家伙总有栽进去的那一天。到时候他们就会哀求,希望对手处决他们时能看在往昔的情分上,稍微仁慈些。
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。只觉得很愤怒。带着这种很不利的负面情绪,我和他们回到了纪律团的基地,同巡逻队一道深入特异区对强盗活动进行近距离侦察。
我们再次返回混乱不堪的废弃区,穿过东面的密林进入了黑暗山谷。
黑暗山谷本是个工业城市。在“大爆发”之前,这里是整个苏联的革命典范。科学家们计算、规划、研究着未来的共产主义;工人们勤勤恳恳的干活,制造产量年年翻番;全副武装的内务部队和导弹分队捍卫着天空和大地,誓死坚守寸土不让。
随着核泄漏事件和苏联的解体,一切都变了。
如今的黑暗山谷阴暗、潮湿,总是下雨。它就像颗已经熟透却被逐渐淡忘的硕果,而今不得不继续腐烂、污秽。它总气急败坏的向外界宣泄自己的不满。
毕竟……它曾被那样无情而武断的轻易抛弃。没有丝毫怜悯。
打头的尖兵突然蹲下,引起连带反应。队伍自觉散开,谨慎的打量周围的一切。
风轻轻拨弄着树杈,空中传来落叶腐败后略带苦涩的潮湿。响起几声动物的嘶鸣,忽远忽近,飘忽不定。
所有人都紧张到了极点。这儿可不是野猪和盲犬那种小角色才待的地方。
据信有几名莽撞的潜行者为了躲雨而藏在废弃工厂内。一觉醒来,那些被篝火所吸引、像猩猩般攀爬的怪物正打算咬断他们的喉管……
无论传说是真是假,那些异变的“前”潜行者已经有了某个好事记者所取的名字——史诺克。相当残忍而敏捷的特异区新兵。
响起树杈断裂的“噼啪”。声音很轻,却足以让每个人都紧张起来。
动物们不会蠢到主动靠近人类。更不会在被发觉后仍一动不动心存侥幸。
尖兵向我们打出手势:寻找掩体,准备战斗。这混蛋和尤里的风格真的很像。
我闪到一株小树后,猛然意识到它还不够粗。尖兵已经举起步枪,“嘭”声打出榴弹。
银色的飞蝗击中地面,剧烈爆炸。被炸断的树枝细杈发出“咯吱咯吱”的呻吟声,露出隐藏在其下的一团黑影。
不等我们再有反应,对方已抢先一步。十几支自动武器从四面八方喷射火舌,伴随着枪榴弹和手雷的爆炸,眨眼便将巡逻队彻底淹没。
我躲藏的那棵小树不幸成为了牺牲品。子弹呼啸着不停击穿它,爆炸的冲击波一阵接一阵摇晃它,细小的破片争先恐后的撕裂它。
这株尚且稚嫩的生灵再也承受不住了。在一连串的呻吟中,它的上半截迅速垮掉,朝我劈头盖脸砸来。将我彻底埋在下面。
我试着挣扎,却无能为力。起码一时半会,我都得老老实实趴着了。
枪声稀疏下来。偶尔响起一两声,却是在极近处。
每响一次,我就哆嗦一次。总觉得那一枪枪都打在自己身上。
巡逻队已经被消灭了?
有人在附近祈祷。声音很小,但绝对没错。他越说越大声,也越说越激动。随即,一声突兀的枪响终结了他的临终忏悔。
巡逻队已经被消灭了。瓦西里和尤里怎么样?他们还活着吗?
回答我的只有来来回回、急匆匆的靴子声,时远时近。响过一阵后,靴子声戛然而止。
之后是咀嚼声。响亮的啐声。跟着是交谈。
一个家伙俄语很不熟练,总要反复说好几遍。另一个颇为傲慢,故意加快语速,用那些粗俗、生涩的字眼变着法子羞辱对方。
两人越说越失控,干脆在互吼中达成一致。前者突然换成英语骂了句脏话,冲附近吆喝了声。
响起一堆纷乱的靴子声。虽不敢肯定,但对方至少有10人。
等他们走远了,我才慢慢转过身,打量自己的处境。
倒下的小树恰好挡住了躺在洼地里的我,角度再合适不过。而现在,只要用匕首砍断其中几根细杈,我就能爬出去。
费了番功夫,我终于逃离了那个“小监牢”。
站在原地,看着面目全非的树丛和满地的尸体,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。
回罗斯托克,多半会被视作叛徒当场绞死以示警告。只能先回新手村了。
我掏出PDA,按下开关。它没反应。
真是祸不单行。老手关于机器不可靠的先见之明不幸应验。更可悲的是,纸质的防水地图还在尤里身上。
想到这儿,我再次打量地上的尸首。
谢天谢地。没有瓦西里,也没有杀手。
那么,他们会在哪?
看着地上杂乱无章的足迹,犹豫再三,我还是跟了上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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